——记北京协和医院一次病理大讨论

　　6月21日下午，北京协和医院多功能厅人头攒动，只有200个座位
的该厅却挤进近400名医师。大热的天，是什么事让大伙儿这么不怕
热地围坐一堂？原来，这里正举行该院著名的CPC，即临床病理大讨
论。一位古稀老人突然死亡，留下种种疑团。医师们大多怀着解惑的
急迫心情而来。
　　这位老人男性，69岁，今年4月14日因发热、黄疸、肝脾肿大而
住进协和医院感染科。入院后经抗感染、保肝等治疗，第二天体温降
至正常，但血中白细胞和胆红素持续升高。4月15～17日，患者先后
出现上腹和下腹疼痛，肝脏压痛明显，经多项检查均不能明确原因。
继续观察。4月19日早晨7点40分，家属应患者要求扶患者坐起时，患
者突然意识丧失，呼之不应，大动脉搏动消失，心电监护仪显示室颤，
医师立即给予电除颤，心律转为窦性。数分钟后患者心脏再次发生室
颤，经积极抢救无效死亡。
　　为什么患者的病情会急转直下？导致患者发热、黄疸和肝脾肿大
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感染科、超声诊断科、血液科、外科等经治和先
后参加会诊的科室分别上台报告和分析。他们以查体、询问既往史、
血、尿检验、腹部影像学检查等结果为依据提出，患者高度怀疑恶性
肿瘤和脓毒败血症，直接死亡原因可能是急性心肌梗塞或肺血管栓塞。

　　消化科、输血科、普通内科等科室的医师们也纷纷发言。他们猜
测说，患者像是因感染引起的急性重症肝炎？或存在弥漫性肝管病变？
或先在肝脏形成血栓，后因患者体位突然改变而致栓子掉入肺部引起
死亡？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场讨论至此算是铺垫得差不多了。压轴
戏“大揭谜”鸣锣开场：只见病理科医师杨堤不慌不忙地走上讲台，
一边放幻灯，一边讲解。患者腹部尸检显示，肝重3800余克，比正常
肝脏重两倍多！肝、脾横剖面布满0.2～0.8cm大小的灰白色结节。高
倍显微镜下，肝、脾、肾、膀胱等组织密密匝匝地布满肿瘤细胞，骨
髓造血组织高度增生。经肿瘤标记物试验，确认这位死去的患者患的
是B细胞恶性淋巴瘤。
　　充满悬念的CPC大讨论就此可以告一段落了。
　　当记者向这场讨论的主持人、协和医院科研处处长单渊东询问CP
C的历史时，他感叹说，一部现代医学的发展史，也就是CPC的功劳史，
换句话说，现代医学的进步是“躺”在CPC之上的。他说，现代医学
讲求“实证”，而病理是最后最权威的“金证据”。CPC是各级医师
非常难得的学习交流和总结经验的机会。
　　据了解，在全国的医疗机构中，北京协和医院的CPC历史最长、
影响最大。记者在讨论现场看到，该院院长鲁重美、书记邓开叔以及
著名外科专家朱预等均在座。该院对CPC的重视可见一斑。
　　已在普通内科任3年住院医师的王孟昭告诉记者，CPC场场爆满，
尤其对于年轻医师们吸引力非常大。一方面病理讨论的前提是必须动
员患者家属同意尸检。在参与动员的过程中，我们提高了与人沟通和
交往的能力。另一方面，通过撰写病例报告和分析意见，聆听老一辈
专家的高见，我们渐渐悟出培养科学的临床思维方式是多么重要。
　　CPC固然精彩，但目前它却面临一个极大的困扰，即去世患者的
尸检率越来越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协和为例，以前平均每个月
举行一次CPC，到今年只能每个季度举行一次。据业内人士分析，这
里主要有患者及家属思想守旧的原因，但也不排除医疗机构对尸检可
能导致医疗纠纷存有疑虑。
　　长达两个小时的CPC结束了，然而这位古稀老人的死因是不是完
全明了了呢？引起他发热、黄疸和肝脾肿大的“元凶”无疑是B细胞
恶性淋巴瘤，但他为什么猝死仍是未解的谜。由于患者家属只同意医
院解剖患者的腹部，所以患者的心脏或肺部在死神降临那一刻是否发
生了突变，发生了什么突变，人们再也无从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