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一位男青年突感腰痛，同时断断续续地咳嗽、发烧。
仅仅两个月后，疼痛波及全脊柱，被当地医院诊断为“强直性脊柱炎”
，并予以“对症”治疗两个多月后，病情反而愈加沉重，遂转到北京
协和医院风湿免疫科求治。该科医师经详细、全面的检查，发现患者
的血红蛋白在三个月内大幅降低、胸椎椎体与三个月前相比有破坏性
改变，高度怀疑恶性肿瘤的存在。进一步做骨穿活检、纤维支气管镜
灌洗等检查，结果发现肿瘤细胞。在协和医师的积极工作下，患者的
病仅10天就得到了确诊———“肺癌骨转移”。然而太晚了，男青年
最后死于癌细胞脑转移、脑疝。
　　这是记者最近到北京协和医院采访听到的几个典型疑难病例之一。
在为患者不幸因误诊错过最佳治疗时机而惋惜的同时，我们还应当想
到些什么，关注些什么？
　　协和风湿免疫科主任、中华医学会风湿免疫分会主任委员唐福林
教授的一席话，让记者眼界大开。他说，这些病例实际上是在提示我
们，现代医学发展到今天，已经进入一个“循证医学”的时代。相对
于传统的“经验医学”而言，循证医学强调将“慎重、准确和明智地
应用当前所能获得的最佳临床研究证据”与“医生个人的专业知识技
能和临床经验”同“病人的价值和愿望”三者完美地结合。其医疗模
式由经验医学的“以疾病和医生为中心”发展为“以病人为中心”。
这时候，以病人为中心决不是一个简单空洞的口号，而是体现在检查、
诊断、治疗和随访等每一个医疗步骤中，融化于医生成长与成才的每
一个细节里。
　　据国外文献统计，在人们所受到的各种伤害中，医源性伤害占到
20％～36％，其中用药不当为2％～14％，由尸检证实的疾病漏诊率
达到35％～40％。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医源性致死的人比飞机失事
致死的人还多？诚然，医学的发展和人们对疾病的认识毕竟有一个过
程，但是，传统经验医学模式“见病不见人”
　　的缺陷却是致命的。北京协和医院科研处处长徐苓教授对记者说，
天地间人最复杂、最微妙。有些病人通过用降压药，高血压是控制住
了，但因心梗而死的几率却加大了；有些病人的肿瘤切干净了，但人
却残废了，甚至几天后便死亡了……我们体会以病人为中心，就是不
仅要为病人治好病，还要提高病人的生存质量，同时也要顾及病人及
家属的心理需求和
　　经济承受能力等方面。作为妇科专家，徐苓教授不时从问诊中了
解到，许多病人吃了不必吃的药，做了不必做的检查。有的病人带来
的B超单子一大摞，一问不过是为了看“排卵不排卵”。“实际上B超
并不是万能的，更何况我们本可以让病人一分钱不花地测基础体温。”

　　医务工作者作为“健康所系，生命相托”的特殊服务群体，负载
着极其崇高的责任和使命，因此也受到社会的格外关注。然而，逐年
增加的医疗纠纷一方面反映了人们法制观念的增强，另一方面是否也
表明，我们的医疗模式有跟不上时代发展的地方？
　　那么，按照“循证医学”模式，医生们又应当怎样去做？据1997
年建立的中国循证医学中心主任、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副院长李幼平教
授介绍，循证医学强调的是在证据、医生技能和病人价值三者必不可
少的基础上，遵循当前最好的研究证据，尤其是以病人为中心得到的
临床证据。
　　一位女患者因血小板减少症经久不愈住进协和医院。第一次查房
时医生发现她上床的时候行动不便，右腿比左腿稍短，右髋局部红肿。
追问病史才知三个月前病人出现右髋关节活动剧痛，当时外院为其做
了髋关节CT显示正常。协和风湿免疫科的曾学军等医师急忙为患者进
行有关检查，并请本院骨科医师为患者实施髋关节穿刺，抽出脓液8
毫升。令大家吃惊的是，从脓液中竟培养出伤寒杆菌！因为伤寒杆菌
的髋关节感染极其罕见。经过对症抗感染治疗，并适时调整激素用量，
病人的血小板减少症与髋关节病变均治愈出院。曾学军说，无论现代
医学检查技术发展得如何先进，详细、全面的病史询问及认真仔细的
体格检查永远是为病人做出正确诊断和制定治疗方案的基础。
　　尽管“循证医学”的概念是20世纪90年代初才由国外学者正式提
出，但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其理论体系和技术体系已经成型。循证
医学在提高临床诊治水平、促进政府科学决策、更新医学教育理念和
内容等方面发挥着日益重要和广泛的作用。目前，英、美、加拿大、
荷兰、澳大利亚、丹麦、印度等国家利用循证医学的系统评价证据制
定了新的重大疾病治疗的国家指南，并适时调整了医疗保险政策。我
国卫生部近一年多来建立卫生技术准入制度并开始有效运作，也正是
遵循了循证医学的思路与原则。
　　在今年的九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上，许多医学界的代表就我国目
前“医疗纠纷频发”问题发表了意见。他们有的认为，医生都希望把
病人治好，但患者的个体差异、对药物的反应以及治疗过程中出现的
未知因素经常会使治疗效果不尽人意，甚至导致患者死亡。一些患者
或家属不理解或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便开天价索要赔偿。有的则指
出，21世纪的医生要转变医疗行为模式，要主动和病人沟通，让病人
参与到诊治过程中来，同时应把医疗风险控制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
如不能，就应及时向患者及家属说明，这样才有可能有效预防矛盾的
发生。以上两方面的意见恰恰也揭示了推行循证医学模式的必然性和
必要性。

 王雪飞  (2002.03.29)